最近看了一出新编越剧，演员在台上辗转腾挪、舞姿曼妙，多媒体背景也是流光溢彩，场面热闹得很，可我内心却是一阵难过，因为我发现传统水袖变成了舞蹈动作，唱段被切割成背景音乐，“尺调腔”“弦下腔”也消失了，传统越剧的韵味没有了。

我难过的就是，那个靠唱腔就能让观众落泪的年代一去不复返了。

越剧的“根”，长在唱腔里

老戏迷都知道，越剧最初叫“小歌班”，从浙江嵊县的田间地头唱出来，靠的就是一副好嗓子。

袁雪芬先生创立“新越剧”时，最先革新的是唱腔：她把《梁祝》里“十八相送”的唱段磨了三个月，一句“英台不是女儿身，因何耳上有环痕”，用婉转细腻的尺调腔，把祝英台的娇羞感唱进了观众心里；范瑞娟的“梁祝·回书”，仅凭“书房门前一枝梅”的起腔，就能让台下鸦雀无声，靠的就是千回百转的“弦下腔”。

经典唱段为什么能流传几十年？因为越剧的魅力，本就在于“以情带声，以声传情”。王文娟在唱《红楼梦》“葬花”中的“花谢花飞”时，哽咽中带着颤音，把黛玉的孤高哀愁像画面一样展示在观众面前。

我记得有老辈演员说过，越剧演员的本钱，全在嗓子里，全在唱腔里。

当舞蹈“淹没”唱腔，我们正在失去什么？

不知从何时起，越剧舞台越来越像“歌舞剧场”。新编戏里，演员动不动就来一段群舞，水袖变成了编排整齐的舞蹈动作，转身、踢腿、下腰成了标配，甚至有剧目让花旦踩着“现代舞”的步子唱“尹派”，美则美矣，却没了韵味。有次看《西厢记》，本该是“琴心”唱段的高光时刻，演员却忙着和伴舞配合走位，“老夫人谎到天来大”的俏皮感，被整齐划一的舞蹈动作冲淡了大半。

更让人忧心的是年轻演员的训练方向，有位越剧招生老师曾给我透露，现在选学员，先看身段好不好，能不能劈叉下腰，反而嗓子过得去就行。

于是我们看到，有的演员能完成高难度舞蹈动作，却唱不稳“四工调”的拖腔，当唱腔沦为舞蹈的“背景音”，越剧和其他歌舞剧的区别在哪里呢？

复古不是倒退，看看老艺术家们的做法

呼吁唱腔“复古”，不是反对创新，而是要回到越剧的本质，老一辈艺术家，他们也从未停止创新，但所有的革新都扎根在“唱腔”这个核心上。傅全香在“四工调”基础上融入京昆唱腔；徐玉兰把越剧小生的唱腔从“阴柔”推向“刚劲”，但无论怎么变，“以唱传情”的宗旨不变。

1959年《红楼梦》首演，徐玉兰在“哭灵”唱段里设计了一个“甩发”动作，但这个动作是为了配合“林妹妹啊！我来迟了”的哭腔，是情感爆发的自然流露，而非刻意的舞蹈设计。《碧玉簪》“三盖衣”唱段中，金采风的“谯楼打罢二更鼓”，靠的是细腻转折的唱腔来把秀英的情绪层层递进，身段只是辅助，眼神和手势都是为了“唱”服务。

这种“以唱为主，以动为辅”的传统程式，才是越剧的精髓。

我们应该怎么做？

小编觉得，首先院团要把唱腔功力放回“C位”，现在很多院团排新戏，总想着“舞美要新、编排要炫”，却忘了观众走进剧场，首先想听的是一段能记住的唱段。建议在演员考核、剧目评比中，增加唱腔专业度的权重，让“唱得好”比“舞得美”更受重视。

其次，演员训练时，应重拾“吊嗓”“磨腔”的老传统。老辈演员每天对着镜子练“喷口”“归韵”，一段唱词练上百遍，直到“字正腔圆情自出”。现在的年轻演员，不妨少一些舞蹈排练，多花时间研究流派唱腔的细节，因为每一种流派唱腔的韵味都需要千锤百炼才能成。

最后，戏迷也要提高审美品位，你走进剧场，要清楚“应该为什么鼓掌”，看到演员在台上稳立“唱中心”，用唱腔来展现艺术效果时，不要吝啬你的喝彩。因为这是在告诉演员，越剧的灵魂，永远在那些能让人感动的唱段里。

想起去年看的一场“骨子老戏”专场，老艺术家唱《珍珠塔》“跌雪”，没有华丽的舞台，只有一桌一椅，却靠“方卿家贫穷”的唱段，让全场鸦雀无声，唱到“雪深路滑步难行”时，台下已充满唏嘘之情，这就是越剧的魅力：不需要舞蹈，不需要特效，仅凭一副好嗓子、一腔真感情，就能直击观众心中最柔软的地方。

当然，唱腔的“复古”，不是简单地复制老戏的唱法，本质是要找回对“唱腔”的敬畏，如果越剧演员们重新把精力放回“唱”上，那么流传百年的老腔调，必将在新时代散发更动人的魅力。